知青忆北大荒抢救大坝:辣椒煮酱油汤救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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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04/18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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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有一会了,连日的阴雨,让北大荒的深秋显得格外肃杀。此刻的营区,除了呼呼的寒风声之外,显得很是安静。
这是我当上士(食堂管理员)第二年,也就是我们下乡到北大荒的第三年。那天好像是夜里十点吧,要是搁到现在,北京还是车水马龙的呢,北大荒的这个时间大家早进入梦乡了。忽然紧急集合号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凄厉的号声,令人毛骨悚然(号兵生生的号吹得那是真好,抑扬顿挫,有板有眼的)。九·一三事件后,已经不怎么搞军事演习了,很久没在夜里吹紧急集合号了,这是怎么了?
爬出暖和的被窝,我迷迷糊糊地向连部跑去。还真出事了,我连的水库——红旗八库垮坝了。
说起红旗八库,那是我们眼看着修起来的,也是我连“著名的风景名胜”,在我连北侧一公里多的王八盖子地的东边、青石山下。水库不大,但是在干旱的西片,能有这样一片水域,也是很难得的。我们几个哥们一有时间就到那里去游泳,划船,还大声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大有泛舟北海的感觉。水库的西侧山坡下边的进水口处经过几年的冲刷,竟然还形成了一个百十平米小小的沙洲,我和京京等在此翻跟头,打把式,晒太阳,玩起来那是相当开心的。我连的老曹还以水库为题,写了歌词,竟然找到我国著名的作曲家给谱了曲,《我连栽上了浅水藕》歌词朴实,曲调悠扬上口,真使红旗八库名噪一时。至今16团的老知青聚会时,还不时能看到歌舞《我连载上了浅水藕》呢。这个曲子的手稿后来被国家博物馆收藏了。
修这个水库主要还是为了种水稻,为此还调来了个朝鲜族的水稻技术员吉吉。此前我在《独食记》中提到过的那个号称团军务股南股长的亲戚,不会种水稻的水稻技术员,就是这个人了。此人堪称海量,喝酒没个够,也因酒丧命,这里就不说了。我跟着他种过水稻,尽管我从未种过水田,但是我看他的本事也是稀松二五眼:从草甸子切出的如发糕一样的草筏子块,他硬是指挥我们用那玩意垒田埂,那有多少水不都跑了吗,没有水还种啥水稻?果然,连长千辛万苦买来的8吨稻种,洒在这样的水田里,秋后连稻壳算上,还没装满八麻袋。要知道,在北大荒我们一年只能吃一次大米饭呀。我连的水稻事业就此打住,及至今天,我们团东片已经是水稻连天际,鱼儿水中跃的景象。而守着红旗八库的我们连队至今不种水稻,皆由此出。
还说那天晚上,号声就是命令,八连战士倾巢而出,冲向水库。我这人眼睛不大好,那时还不戴眼镜,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水库跑去。“你他妈的干吗去呀,还不赶快回去准备点热汤什么的?”连长这是急了,平时和我说话挺客气的他,这时候连脏字 都带出来了。“也是,我还是回食堂找炊事员赶加班饭吧”。
赶紧的叫了英英班长,召集齐了国国、华华、梅梅、老作一干人等,大家一商量,就做热汤面吧,放上点辣椒,估计这天儿下水抢险的人得冻个好歹的。和面、擀面、洗菜,就在我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方传来消息:跳水堵窟窿的弟兄已经冻得没孩子样了,尤以京京为重。让我们马上送姜汤去。
姜汤不值什么钱,可是我们这个穷食堂哪有姜和红糖呀?没办法,只能用辣椒煮了点酱油汤送了过去,不管怎么说那是热汤呀。后来听说,那几个下水的弟兄要不是那几碗辣椒酱油汤下肚,估计小命就要交待了。京京后来私下说和我说:那天冻得,连命根都摸不到了,他还以为给冻掉了呢。眼下身在美国的他,估计再看见哪个水库跑水,他是不会再冲进冰水里堵窟窿去了,真要是把命根冻掉……也没关系了,人家孩子都老大了。
面条擀好了,两口大锅冒着热气,平时舍不得用的油,今天也撒开了用,葱花辣椒一下锅,香气马上飘了出来。我正张罗给陆续回来的抢险战友盛面,忽然一辆北京吉普开着大灯,直眉瞪眼地冲食堂开了过来,一个急刹车,跳下来俩半大小子,一边一个站定。一看眼熟,是团部警通排的,个个面部表情严肃,我心说这半夜三更的谁来了呢?定睛一看,不好,参谋长来了!
参谋长是我们团三号首长,是老革命,派头很大,脾气也大,据说在团里除了怕政委,别人都不在话下。但是他“爱兵”如子,特别是女知青,时常拉过去问长问短的。此刻,只见他铁青着脸,怒气冲冲,旁若无人地冲进了亮着灯的大食堂。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六团参谋长东东。
“你是一连之长呀”东东参谋长拍着桌子,冲我们连长大声训斥“你一句话是地动山摇呀。大坝垮了你事先不知道吗?为什么不赶紧汇报?为什么不早点检查……”
连长可惨了。他是个比较温和的人,那时也就二十几岁,也不是军人出身,没见过这阵势。只见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黑棉袄、本来就有点罗圈腿的他,越发地站不直了,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啥。
看着连长挨训的样子,我也觉得有点冤。连日的秋雨,使本该结束的秋收大大地延期了,泥泞和寒冷使全连战士人困马乏,谁还注意那比一泡尿多不了多少水的水库呀?再说了,水库本也是归团部整体规划和管理的,平时查险、除险也归他们管呀。退一万步说,水库下游是我连的大草甸子,除了吉吉带人种的那点啥也没长出来的稻子外什么也没有,水下来也造不成啥伤害的呀?
想到这,也是为了给连长解解围,我端上一盘月饼送到参谋长面前——对了,那天是中秋节刚过。没想到,东东参谋长的怒气正盛,吼到“不吃”,说着还一巴掌打翻了盘子,月饼滚了一地。多亏那时十六团自产的月饼是出奇的硬,才没摔碎。那可是我们连每人两块定量里挤出来的呀,我心疼呀。
后来才知道,那天雨下得大了点,冲坏了溢洪道,减力池也是年久失修,出了点险情。要是有经验的话,多少推几车土堆上,也无大碍。咱们知青不是实在吗,“险情就是命令”,呼啦啦跳进去好几位,那英雄主义的壮举,真是感人,好在有惊无险。不知道参谋长要是亲自到现场,看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还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水火无情呀,你这半个皇上是要负责任地”他老人家后来连口水也没喝(我们这还真没开水),摔上车门,北京212吉普发出一阵轰鸣,泥浆四溅而去。这是我唯一的一次近距离看到参谋长,等我再见到东东参谋长的时候,已经是召开迫害知青公审大会的时候了,会后直接拉走了……
几大锅面条吃完了,人们满头大汗地回宿舍了,夜色重新笼罩着八连。
抢险中还出了个小插曲,在冲坏的堤坝里,发现了个巨大的泥鳅洞——对了,也许大坝跑水和这个泥鳅窝也有关系,不是说千里之体溃于蚁穴吗——里边有成千上万的泥鳅。现在看那是高蛋白,可在鲫鱼、莲子、草鱼才毛八分一斤的年代,谁吃它呀?也没人会吃泥鳅。可是我们炊事班的掌勺厨师春春,那可是高手,他原是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的私人厨子,天津翠花楼掌柜的,北京饭店业务主任,因贪污了400多人民币(说的是旧币,合新币400元),在北大荒劳改,林彪一号命令后内迁到我连继续改造,直到因意外埋在北大荒。这是题外话,当时老杨头找了俩干净的汽油桶,把泥鳅装进去,倒上盐和酱油,放上葱和辣椒。一夜之后,那泥鳅各个吐得干干净净的。老杨头命人倒上面粉,一裹一炸,那可真是美味了。
全连大约从未这么敞开吃过一回鱼,真是开了洋荤了,尽管是泥鳅。我是一口没吃,全因那泥鳅在汽油桶里被酱油和盐烧得上下翻腾的黑浪,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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