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听觉印象：港式配音里一个时代的集体回忆

        [摘要]港式配音，曾经就是人们对香港的听觉印象，承载了一个时代的集体回忆。

香港配音界的神话杜燕歌现在也开始出现在屏幕前。

郑丽丽(中)曾为樱桃小丸子、美少女战士等多个经典人物配音。

        麦兜、港版哆啦A梦、港版樱桃小丸子、95版《神雕侠侣》，这些影视作品和人物无论对香港人还是对内地人而言，都有一个共同熟悉的符号，那就是它们的声音。港式配音，曾经就是人们对香港的听觉印象，承载了一个时代的集体回忆。

        配音这个职业现在有了个时髦的称呼，叫做声优。在中外交汇、广东话与普通话接壤的香港，配音演员的功能显得尤为重要。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动漫角色的粤语配音外，早在上世纪70年代，台湾电影火爆，国语电影风行时期，一度在香港形成国语配音优先于粤语配音的发展景象，由此萌芽生长，直到邵氏配音班的诞生、TVB配音组的成立，让港式声优成为一个个性鲜明的独立个体。许多富有语言表现力的配音演员用天赋与才华，演绎了无数经典人物和作品，它们陪伴70后、80后成长，成为大众对香港声音的一个标识印象。

        “听到配音演员的声音，就像见到童年的好朋友一样”

        TVB配音组成立于上世纪80年代，分为粤语配音组和国语配音组，粤语配音组主要为购入的动画、特摄、外购剧(日剧、美剧、韩剧、台剧、内地剧等)、外购节目(记录片、游戏节目)配音。国语配音组则主要将T V B自产电视剧配成国语，交予内地、台湾合作电视台或网站发布。香港配音业行内有200多位专业的配音员，将近一半在T V B工作，其中粤语配音员72名、国语配音员24名。历年来经T V B粤语和国语配音组演绎的经典作品不计其数。

        “TVB配音员的声音确实占据了我的童年回忆很大一部分，还没知道他们名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印在脑海里了。”TVB配音爱好者Any告诉南都记者，“很多TVB配音员我都很喜欢，比如说《咕噜咕噜咕魔法阵》的勇者仁杰的配音员雷碧娜。我很喜欢她配的小男孩，听起来总是精神奕奕，很有朝气。还有有‘御用木村’之称的苏强文，专配TVB外购的木村拓哉的日剧，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

        甚至有很多人是因为配音演员的声音而喜欢上一部影视作品。网友“网络守护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最喜欢的配音演员是郑丽丽，她的声音对我来说是我看动漫的动力之一，曾经狂追过她所有路人以外的角色。”国语配音爱好者“古道”在自己的博客里这样写道：“在T VB所有现役配音演员中，杜燕歌无疑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棚虫’，无论什么样的角色他总能模拟得惟妙惟肖。1995版《神雕侠侣》中的杨过，杜先生的声音和古天乐的轻撇的嘴角绝对是个最完美的结合，古仔的那一句：‘十六年了，难道你真的不寂寞吗？’直到现在仍可清清楚楚地响彻耳畔，连带心中一阵揪心的悸动。”

        “听到配音演员的声音，就像见到童年的好朋友一样。”正如声音控rebornbbz所总结的那样，一位优秀的配音演员，能够将原本孤立的声音与剧中的角色有机融合在一起，帮助观众跨越语言的鸿沟，接触、认识并喜爱上许多本来难以到达他们的影视作品。因为职业特殊性的缘故，他们在一段时期内演绎的大量作品，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并塑造了他们对卡通、电视剧的印象和记忆。而对于近年来人数剧增的内地TVB剧粉丝而言，“TVB就是香港，香港就是TVB”的观念正是由一群专业的TVB国语配音演员所带来。而这群国语配音演员为首的，正是演绎过无数经典作品、被人们尊称为“话筒前的影帝”的杜燕歌。

        在多位监制、导演的再三诚意邀请之下，杜燕歌自去年起开始从幕后走向台前，出演多部电视剧，且戏份越来越重。经过一段时间的演员经历，杜燕歌对配音演员的定位理解更加深刻：“配音和演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配音只能够用声音、用气、用面部表情带动的感情来完成角色的演绎，而演员却可以用四肢动作、身体语言，加上自己的言语和表情来演绎，手段更加丰富。相比之下，配音的难度在于要用声音表达各种情绪，还不能动，一动就会有杂音，必须保持一个姿势。”

        正因为如此，近年来虽然有很多演员开始尝试配音工作，但效果却不是特别理想、很多NG，原因便在于演员在配对白时习惯配合肢体语言，身体一动，收音就有风声一般的“沙沙”声。但如果绑着不许他动，他又常常发挥不起来。“所以尝试配音要做好准备，要知道配音是怎么一回事，要去练习，做到四肢不动感情也能到位，不然效果肯定会打折扣。”杜燕歌指点道。

        当然反过来，配音演员走向幕前也不容易。“导演Camera一开，五四三二一！你会紧张，因为你没有演过戏，你平时面对麦克风发挥得很好，但有对手尤其是有大牌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胆怯，对白可能就说不出来了，蒙了，全忘了。而且配音演员一般沉于幕后这么长时间，也归于平淡，不想往外走了。”

        声优不仅仅是语言翻译机，他会赋予角色新的灵魂

        配音演员的日常工作常态是一进棚就待上一整天。所谓的“棚”即十多平方米的配音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进出的门；中央空调，整个空间没有任何杂声，外面下雹子刮台风都不知道。因此“配音间”又常常被配音演员们自嘲为“阴间”，意指“见不到太阳”的意思。一张桌子，一叠对白，一个麦，盯着眼前的屏幕，便开始配音。

        高强度的工作后，为了让脑袋清醒，杜燕歌常常驱车到郊野公园，呼吸新鲜空气，释放压力，忘记配过的角色，找回自己。专业的配音演员常常同时扮演着多个角色，需要有很强的自我调节的能力。“比如像《创世纪》这样100多集的大剧，同时还开着其他的戏，三四部一起做，就要求配音演员要长时间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身体，以防生病，影响工作进度。”国语配音工作通常必须在播出的前一个月完成，播出时内地基本上同步或者差一天。因为如果没配好国语就播出，有可能会出现翻配、盗版。

        杜燕歌在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总结道：“一个配音演员刚入行会觉得配音很容易。“找嘴”、“熟嘴”确实比较容易，但是把角色的感情、小动作乃至他的呼吸、对白清楚地传到观众耳朵里面，还要富有情绪，让观众感觉到这个配音演员配出来的声音跟这个演员很贴，方方面面都融合在一起，就很不容易。这就是专业。”

        所谓的“对嘴”，是配音演员的入门技巧，也就是找准字数、把嘴形对上。一个配音演员入行的条件由此而生，需要反应快，眼睛、耳朵灵敏，口齿伶俐，才能走好“楼梯”———即来回看电视屏幕和对白纸。然而配音配的不是自己，而是戏中的角色，单单有技巧还不够，还需要有悟性。“阅历丰富才能抓住时代的脉络；经历过人生的挫折才能体会戏中的悲欢离合——— 如果你经历过离婚、失恋、挨饿、受苦，你一下子就进去了。如果没有这些，声音配出来，老是觉得差一点点，火候还不够。”

        配音不是演话剧，要贴近生活，要自然，像戏中环境限定的角色平时说话的声音。不同的角色，时装的、民国的、古代的，配音的差异需要靠平时看书、看电影、看别人拍的剧集去了解和体会。看的时候就要沉进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发音每一句对白都要细细咀嚼，在配音的时候加上自己的经验和体会，配出来的东西才会有层次。大众之所以会对一个声音印象深刻，甚至有时候，一个声音比一部作品本身还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正是因为被“声音中的演技”打动。

        港式声优诠释香港专业精神，承载传播城市文化和集体记忆的功能

        人对声音的感触与记忆是很微妙的，甚至比视觉在脑海里勾画的印记更加深刻。很多时候我们提及一个人，第一时间想起的往往不是他的样貌而是他的声音。譬如在内地人心中塑造出周星驰“至尊宝”的经典形象的台湾国语配音演员石班喻的声音，“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而对于香港本地观众，哆啦A梦与林保全的配音，樱桃小丸子与郑丽丽的配音，仿佛从来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网友“T天星T”说曾经一度认为黄子华就应该是那个“操一口杜燕歌的声音”的黄子华，那个在《绝代商骄》中带三分痞气、三分顽皮，却十分机智冷静的麦提爽，还有2008年的《奸人坚》中的奸人坚、2003年的《栋笃神探》中的莫作栋，以及更早的《状王宋世杰》中的赖皮三。

        “演绎不同的角色让观众判断不出是同一个配音演员，靠的是换声音、换语气、换感觉。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声带，声音都是从这条声带发出，只不过控制声带，让它震动的频率显示高、低、紧、松、沉、宽、窄的差异，加上情绪、语气来制造另一个角色，听起来便感觉像另一个人在说话。”杜燕歌解释说。

        配音的工作听起来很轻松，然而因为需要长期保持高度注意力、肢体不能乱动，又晒不到阳光，配音演员也会有各种各样的职业病。比如有一次要配一个大戏，需要喊打喊杀，配完之后杜燕歌突然感到侧腰剧痛上不来气，被送到医院一看，发现一根骨头裂了、一根骨头断了。医生判断为因长期见阳光不足导致骨质疏松所致。还有一次，他配着配着音，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哗地把对白纸整片染红，把旁边的演对手戏的另一资深国语配音演员潘宁吓得够呛，以为是肺痨所致，结果送院检查发现，是因为配音时间过久把嗓子都弄破了。

        虽然付出很大，但配音演员没有底薪，配多少算多少，因此刚入行时往往薪酬比较低，只有1万港元左右。比起日本声优很高的地位，香港配音演员得不到官方的重视，官方宣传甚少，字幕通常打的也只是配音领班的名字。然而让这些兢兢业业的配音演员们一直将配音事业做下去的最重要原因，是他们喜欢配音事业，对这份工作怀有无比的热忱与热爱，希望做好每一份配音、演好一部戏，让作品更好一些，为角色塑造鲜活的灵魂，让角色走入观众的内心与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