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呈现出中国特色的暴力美学
- 中国艺术文化网
- 2014/05/13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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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获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中国当代纯文学也终于开始“火”了。莫言的小说写作充满了激情,对性的描写也是关注生命的重要表现。他的小说也具有暴力美学的特征,对酷刑的极致描写,对现实的夸张隐喻,既和莫言自己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也是时代发展进程的某种折射。
他写过很多争议性的小说,如《丰乳肥臀》和《檀香刑》,他曾说过,“丰乳”和“肥臀”是能够表现女性生理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两件常被人们赞美的事物,但决不是指轻浮和放荡。而《檀香刑》则是一部暴力与美联袂出演的经典小说,读完全书需要勇气与胆量。不得不说,莫言的小说呈现了中国特色的暴力美学。
绝对暴力,极致美学——暴力美学是现实的寓言
《檀香刑》的艺术价值与《蛙》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小说是对酷刑的极致描写,是对现实的夸张隐喻。
艳史+残酷美
从题目来看,檀香加刑的组合就相当别致。暴力与美联袂出演,和“猛虎嗅蔷薇”的意象殊途同归。故事的背景是近代山东高密东北乡的一段抵抗殖民史。猫腔戏班班主孙丙被英军残害,家破人亡,找来义和拳鼓动乡邻武装抗英。起义被剿灭后,孙丙被判极刑以儆效尤。然而当权者恨其罪孽深重,常规处死不足泄愤,于是请出刑部第一刽子手赵甲施以檀香刑。期间穿插孙丙之女眉娘与县太爷钱丁的艳史、众乞丐劫狱等精彩片段,让人手不释卷。
可以说,莫言最大限度地扩展了小说的信息承载量和艺术维度。从叙述手法看,每节都是一个人物的自述,这就要求作者的笔触不停地在每个人物身上跳跃律动,整合在一起还必须浑然天成,形神不散。莫言一出手就将猫腔戏和刽子手两门失传的手艺重现江湖,有史有据,让全篇活色生香。比如刽子手的老大被尊称为“姥姥”,以下按级别分别是“大姨”“二姨”“小姨”,学徒的实习人员统称“外甥”。不知是否因为行业太古老还残留着母系社会的遗风。
行刑描写+重口味
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莫言的行刑描写。相较之文中所提到的残忍刑法,斩首显得那么仁慈,甚至可以说彰显着人性的光辉。比如凌迟处死,在莫言被解剖的生动具体:受刑者必须被割足五百刀,最后一刀下去方可毙命,早一刀晚一刀都算刽子手的失败,而且每一刀割哪,割肉部位、大小、薄厚都有严格的标准,展现出极高技术含量。对于刽子手来说,绝对是一种难以复制的艺术作品。
檀香刑则是用檀香木制作的木枪由肛门插入,经身体由颈椎处穿出,再将状如烤鸭的受刑者悬挂起来,挺足七天七夜,如中途有咽气征兆则灌以参汤等高级补品,使其受尽煎熬。
问题是,如此的超级重口味何以让读者欲罢不能,仅仅是猎奇心理吗?看客文化的定义自古就有,对于生活在北京菜市口的居民们来说,生活中的一大精神文化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看杀头,听着耳熟能详的“手执钢鞭将你打”或是“十八年后的遐想”就血脉贲张击掌叫好,更遑论手起刀落的激情瞬间。其实不止国人,法国大革命期间,也有很多雅士每天等着欣赏开铡,据说比歌剧刺激多了,有脆弱的小清新们当场就被吓晕,可第二天照旧赶场,乐此不疲。
人性的自我救赎
对于鲜血和暴力的向往没准就是人性中一根显性或隐性的神经。这样说来就牵涉到一个国情塑造的问题,对于这种恶趣味或者说是心理需要,文艺工作者是本着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以《德州电锯杀人狂》为代表的惊悚片在世界范围内粉丝成群,这毫无疑问是迎合受众市场的商业典范,而在中国,《檀香刑》的暴力描写估计很难被拍成电影,但这不妨碍小说本身获奖。
问题在于除了无须回避的哗众取宠它还通过其他手段完成了自我救赎。比如由暴虐引发的反抗,由折磨衍生的不屈,由罹难沉淀的信仰。暴力在这里变成了相声里抖的包袱,既是直观的审美对象,更是抽象的审美铺垫,好比关二爷刮骨疗毒,你说美是不美?莫言他对血腥的双眼圆睁,三分入木。不懂迎合受众,无力占领市场,没有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檀香刑》,极尽暴力美学的精髓。
性描写色胆包天——莫言的性描写其实很有美感
莫言:日常生活中,我可以是孙子,是懦夫,是可怜虫,但在写小说时,我是贼胆包天、色胆包天、狗胆包天。性描写是文学描写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是对作家的考验。如果性描写对塑造人物的形象有用,那没问题;如果纯粹是生理性的描述和展示,没有别的含义,没有美感,我就反对。
原始的野“性”
莫言的小说写作是充满了激情的写作,对性的描写也是关注生命的重要表现。在早期的篇章里,莫言的重点在于讴歌自由、叛逆的男女性爱,比如在《红高粱家族》里就有余占鳌和奶奶在高粱地里欢爱的描写(那段张艺谋改编的电影《红高粱》里的高潮场景),以男性的“脱裸的胸膛”、“强劲?悍的血液在他黝黑的皮肤下”、“粗鲁地撕开我奶奶的胸衣”这些带有强烈男性荷尔蒙气味的语句为核心,要突出的是“两颗蔑视人间法规的不羁心灵。
这种对野性的原始生命力的赞美一直延续到晚近的《生死疲劳》,其中地主西门闹转世后变成的驴,“一头纯粹的、纯洁的公驴,体形健美”,也体现了这种最原始的、赤裸裸的欲望,它在母驴花花的身后 “像山一样立起来,用两只前蹄抱住它的腰,然后,身体往前一耸,一阵巨大的欢喜奔涌而来”。在《生死疲劳》描写转世后各种动物的众多理由里,突出动物的野性的原始驱力当然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
“丰乳肥臀”:不再是宏大叙事
莫言中后期作品中,原始的野性不再被赋予绝对理想的光环。至少,莫言对性爱描写的语言更加具有某种张力,而不是单向的赞美。《生死疲劳》靠近结尾处对于蓝解放和情人黄互助的后进式性爱姿势有这样的描写:蓝解放“希望能够与互助面对面做爱,她却冷冷地说:‘不,狗都是这样的姿势。’”在英文里,这样的性交体位就是称为狗式。狗当然代表了那种褪去了文明束缚的原始性,但“冷冷”一词也多少暗示了这种动物性所蕴含的激情缺失。
《丰乳肥臀》里也有“母亲被高大膘子抱进了高粱地……”的描绘,但却是遭威胁的诱奸。而《红高粱》式的男女欢爱场景在《四十一炮》里也重新出现过一次,“我”目睹了父亲和情人野骡子姑姑偷情的场面,同样是从一个童年的视角出发的:“父亲的手很野蛮,很强盗,它们仿佛要把野骡子姑姑的屁股和奶子里的水分挤出来似的”。
但莫言又写道:“他们的身体开始发光了,蓝幽幽的,好似两条鳞片闪烁的大毒蛇纠缠在一起”,“好像我的父亲和野骡子姑姑,包括我这个旁观者,都在干着罪恶的勾当”。同时,因为在小说里,叙事者是在给大和尚讲故事,因此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色情段落应该及时停止。可以看出,偷情、情欲不再被描写成身体解放的宏大叙事,而是蕴含着自身的罪恶,甚至虚无。当那个疑似野骡子姑姑的女人解开大褂露出乳房来诱惑“我”时,大和尚“似乎已经圆寂”。
性爱元素揭示生活的荒诞侧面
《红高粱家族》之后,莫言小说中大量的性爱关系大多是以女性为主导的。《酒国》里李一斗那个乳房挺立的岳母(妻子的养母)娇媚地勾引了自己的女婿。正如《丰乳肥臀》在描写鸟儿韩与上官来弟的性爱场面时所说:“女人的衣服是自己脱落的,男人的衣服是被女人脱落的。”小说描写大姐、二姐的生父“姑夫惶惶不安地站起来,”而母亲上官鲁氏“却像一个撒了泼的女人一样,猛地把裤子脱了下来”。
《檀香刑》里的孙眉娘“每天夜里都梦到钱大老爷与自己肌肤相亲”,最后忍不住来到县衙,主动投入了钱大老爷的怀抱:“只有四片热唇和两根舌子在你死我活般的斗争着,翻江倒海,你吞我咽,他们的嘴唇在灼热中麦芽糖一样炀化了”。 这个性爱场面以热吻为高潮,可以说具有莫言小说性爱描写的典型特征。
在莫言的小说里,也不乏将性爱和身体描写与文化探索和社会批判结合在一起。《丰乳肥臀》里的瑞典传教士马洛亚(上官金童的生父)就用圣经般的语言赞美母亲的乳房:“你的大腿圆润好像美玉……你的肚脐如圆杯……你的双乳好像一对小鹿……你的双乳,好像棕树上的果子累累下垂……”。政治社会的历史也在女性身体上获得体现,小说中的公社干部传言一个女特务“把电台藏在乳房里,乳头就是电极”,反映出文革时期阶级斗争宏大叙事中的荒诞图景。
而对改革开放时代“丰乳大赛,乳罩大展销”和“国际乳房节”的描绘,对“以大老板汪银枝的奶头为证”的“独角兽”牌乳罩的描绘,则与余华《兄弟》下部里的处女膜大赛和丰乳霜推销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司马粮和女演员之间的假怀孕讹诈,避孕套索赔等情节也揭示了性爱关系在当代社会中的异化状态:性爱元素不再是人性的直接表现,而是社会生活的荒谬换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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